項千山說道：“好了，你真是給我丟人現眼，在幹洗店跟人說什麽見鬼了，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。”

宋野麗一拍大腿，跳下床抓住丈夫的手直搖，“真的！是真的，我在幹洗機的玻璃罩子裏，見到一只鵝，然後鵝變成了一個女孩。”

“一個濕透的，溺死的女孩，十二三歲，身子泡得和氣球一樣漲，她在我身後看著我，向我走過來，伸手抓住了我的腿！！！”

“什麽亂七八糟的！”

項千山推開妻子的手，說：“我早說過，吃藥，你的病要吃藥維持！”

然後打開房門，走出去了，回頭說道：“野麗，你好好休息，我給你倒水。”

過了一分鐘，項千山端著水，回到床前，把水遞給宋野麗。

打開手掌，掌心有幾顆白色的藥片。

宋野麗看著丈夫，丈夫一臉關切。

宋野麗吃下藥，說：“對不起老項，我真的是糊塗了，我……”

“沒事！”

項千山攬著妻子的肩膀，“等忙過這一陣就好了，我天天在家陪你好吧，咱們這年齡，也該有個孩子了。”

宋野麗點點頭，幸福的感覺，湧上心頭。

項千山把手機摸出來，放到送野麗手心，說：“對了野麗，學校的項目，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沖刺進度，需要一千萬資金，咱們現在剛買了房子手頭緊，你看爸能不能幫幫咱們？”

宋野麗說：“不是幾個月前，爸比才給了一千萬，怎麽。”

項千山說：“你不懂科研，醫療項目如同燒錢機器，那點錢一個月就燒完了，咱爸的公司市值好幾億美金，這點錢算什麽，我的項目能解決神經醫學界，困擾上百年的難題。”

宋野麗反駁，“我也是醫生，我怎麽不懂？”

突然，腦子裏像過電一樣疼痛，宋野麗捂著頭，趴在丈夫懷裏。

“好，我聯系下爸比。”

宋野麗撥打了那個加拿大的電話號碼，然後把小家庭的苦衷，和海外的父親訴說了一下。

項千山在一旁，盯著妻子和岳父的電話溝通，剛一說完，就把手機拿了回來。

“爸比說，錢可以打過來，要我們馬上去趟加拿大，他想我們。”

項千山歡喜之情溢於言表，說：“好，等過一個月項目結束，我就帶你去加拿大。我馬上去上班，野麗就別做家務了，在床上躺著休息。”

丈夫上班走了，宋野麗心裏空落落，昏昏沈沈躺了一上午。

抓起床頭的雜志，隨便翻了翻，還是感覺無聊，索性跳下床，穿著睡衣在客廳逛逛。

擡頭一看，已經十二點了。

按照平日的安排，宋野麗會去給自己做個簡單的炒飯，或蔬菜色拉。

不過今天，宋野麗感到身上黏糊糊的，需要洗個美美的澡。

於是，她走到浴室，打開水龍頭。

在水龍頭嘩嘩淌水的時候，她從櫃子裏取出藥來，對著鏡子含下。

憔悴，冷淡，圓臉，鏡中的卷發少婦，已經不年輕了，雖然皺紋尚不明顯。

“呱！”

一個叫聲在屋內回蕩。

宋野麗怔住了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這時候，鏡子裏有一襲白衣，一閃而過，穿過樓梯。

宋野麗混身俱震，一個趔趄倒在墻壁上。

“我有病！我吃藥！”宋野麗閉上眼睛說。

把三個藥片一口咽下，然後關上水龍頭，雙手抱膝，蹲在冰冷的瓷磚地面上。

“滴答，滴答。”

偌大的屋子裏，異常安靜，只有水龍頭在淌水的聲音。

宋野麗屏住呼吸看著地面，並沒有再聽到鵝叫的聲音。

她用哆嗦的手，打開洗手間的門，向客廳看去，也沒有什麽人在客廳。

宋野麗關上門，封閉的環境，讓她感覺安全了些。

她除去衣服，把身子浸在充滿泡沫的身體裏，打開手機，連上藍牙音箱，讓舒緩的爵士樂，充滿了整個宅子。

宋野麗的身子，舒緩了下來，也許是藥效的作用吧。

宋野麗把身子整個埋入水中，只露出頭來，讓電動按摩浴缸的水流沖過身體。

白色的泡沫，在浴缸裏泛濫，埋沒了宋野麗的臉。

她想起小時候，經常游泳的池塘。

那時候，她常常和小夥伴潛在水底，看鴨子和鵝的紅色的腳蹼，在水面擺動。

白色的羽毛，像白色的泡沫一樣飄，宋野麗一伸手，想要握住那塊羽毛。

等等，宋野麗感到不對勁。

白色的泡沫，分明是一只白色的鵝。

她在浴缸裏，環繞著邊緣游動！

宋野麗奮力坐起來，一把撥開泡沫，看向水面，頓時嚇得癱坐一團。

浴缸裏的投影裏，那個穿白色病號服的女孩，仰面躺在水中。

她的頭發像水草一樣，漂在浴缸的水中。

她僵死的面孔在獰笑，她冰冷的手，抓住了宋野麗的腳踝。

宋野麗渾身哆嗦，尖叫起來，跳起來想逃走，但腳下卻跟生了根似的，無法離開浴缸。

女孩伸出右手，掏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刀片，放在自己的雪白的手腕上。

宋野麗感覺手腕冰冷，扭頭一看，一把鋒利的修眉刀，不知什麽時候在自己的右手上。

“不要！”

宋野麗感覺身子猶如牽線木偶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控制著。

女孩用渾濁的眸子看著宋野麗，宋野麗盯著自己右手的刀鋒。

她們的右手，在自己手腕上比劃著，兩人的動作幾乎完全一致。

“我不想死，求你了……”宋野麗快虛脫了，腿抖的像篩子。

女孩由笑轉哭，一行淚水從眼眶中溢出，毫不留情在自己手腕上一劃。

宋野麗一聲尖叫，汩汩的鮮血，從手腕上湧出，染紅了整個浴缸裏的水。

連小姑娘的面孔都看不到了。

宋野麗一頭沖出浴缸，栽倒在浴室地面上。

她知道，自己的時間不多了，立馬用毛巾捆住左手腕止血，然後用手機，撥打了120電話。

血順著水流，淌著流向下水口，宋野麗已經不能動了。

她靜靜的呼吸，放低心率，好讓生命流逝的慢一些。

她最後聽到的聲音，是浴室的門，被打開的聲音。

……

過了不知道多久，宋野麗睜開眼睛，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。

項千山一臉不悅的推門進來問：“你醒了？”

“老項，我……”

“你叫救護車幹什麽！”項千山撲過來，兩只大手，握著妻子肩膀用力搖晃，把宋野麗搖得，像暴雨中的樹葉。

“可是我割腕了！”

“我是醫生，我是一名資深的醫科專家，我不能救你，誰能救你？”

項千山壓低聲音，滾圓的眼睛像是要吃人，完全不是平日文質彬彬的教授樣子。

“聽著，我的項目到了最後沖刺關頭，我和學生們，在實驗室夜以繼日的趕工，調整數據，這世界上成千上萬的病人，等著我的研究結果來拯救他們。”

“現在還要去醫院，收拾你弄的爛攤子，你個做妻子的，就是這麽賢惠，呵呵。”

宋野麗一陣委屈，鼻子一酸，眼淚湧了出來，“我知道我……”

項千山站起身出門。

宋野麗一把抓住丈夫的手，“一邊去！”

項千山粗暴的甩開，“從今天開始，不準出門，直到我允許你出去。”

“可是我自己在家裏害怕，她，她一定會回來……”宋野麗哆嗦著說。

她就在家裏，她一定會回來的。

“吃上藥，在家裏睡覺，直到我回來。”項千山說，“如果你敢你走出家門一步。”

……

項千山說完，摔門走了。

家裏馬上安靜了，宋野麗掃了一眼墻壁上時鐘，發現已經是8月2日的下午1點鐘。

這是她昏迷三天後了。

宋野麗使勁的回想，這三天發生了什麽，但腦子裏依然空空如也。

宋野麗掃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梳妝鏡，鏡面反射出自己憔悴的臉。

一個模糊的影子，出現在自己背後，驚懼湧上她心頭。

宋野麗連忙伸手，按倒了鏡子，讓它鏡面朝下。

宋野麗哆嗦了一會，跳下床，翻箱倒櫃，找到毛巾和浴巾。

把洗手間和走廊所有的鏡子，都用布遮蓋住了，直到樓下客廳。

忙完這一切，宋野麗還是感到心裏不踏實。

水晶石吊燈，紫檀木家具，這些富麗堂皇的裝飾，也無法讓她感到一絲一毫的寬慰。

家裏的氣氛，壓得她無法呼吸，她想出去。

走到家門口一推，卻發現門被反鎖住了，推不開。

她急了，上下調整插銷幾十次，卻無法打開門。

“操！”

宋野麗忍不住罵了一句臟字，一腳踢到門上，又連著踢踹了一腳又一腳。

直到關節疼的無法站立，坐在地上大聲抽泣起來。

壓抑，驚恐，無力。

宋野麗感覺，自己像困死籠中的小鳥，一條毒蛇就在這籠邊，伺機獵殺她。

恐慌的情緒，像地底的巖漿一樣，沖擊著火山口。

“呱！”

那個怪聲又一次響起來了。

宋野麗擡起頭，站起身四顧，確認這聲音的存在。

她害怕這恐怖的鬼魅。

但是她此刻的憤怒，壓過了恐懼，她循著聲音的方向走過去。

茶幾上有三個藥片和一杯水，應該是丈夫準備的。

宋野麗憤憤的甩手，把它們推到了地板上，玻璃杯子裏的水，潑了一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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